一条水泥公路从河底村蜿蜒而上,路虽然崎岖,但路边有护栏。几个来回弯道后,在一处平阔处停下车,放眼望去,山峦叠峰,山鸣谷应。其实,前庄离文水县城很近,中间就隔着这座山,当地人称红鸡毛山。
沿山路继续前行,一个转弯,视觉豁然开朗。前庄就这样展现在面前。村口两棵高大的老槐树相距不足十米,手牵着手,肩并着肩,守护着这个古老的村庄。槐树后面是一排倒塌的房子,屋顶已经没有了,门窗还在。坍塌的墙上躺着几根房梁。这里原来是座庙,因为它在村东,村里人都叫“东头庙”。后来改建成学校。前些年集中办学,学生没有了,村东口就剩下这座坍塌的风景,在这里见证着村里那些难以抹去的记忆。
站在老槐树下往前看,顺着山坡层层叠叠的窑洞,掩映在杏花和绿树之中,村前又是丛丛松柏和层层梯田。走进村,一堵围墙处,有棵火烧过的半截古槐,通体黝黑,像是化石挺立着,上面落了只红腹雀鸟,在不停地鸣叫。两棵高大茂盛的柏树,从一个四合小院探出来,原本是村里的祠堂,后来大队部设在这里。路边,一个大碾盘四周是石砌窑洞,还有石砌的大门和围墙。碾盘旁有一古槐,主干上分为四枝,其中有两枝直插云天,而另外两枝俯身接地。槐树根部在石块中纵横交错,盘虬卧龙,粗壮有力,深根固柢。这里曾经是村里人的饭市,大家端着饭碗聚在这里谈天说地,碾盘上、树荫下笑声一片。
古槐西边是一座四合院,正房和西房保存比较完好。正房是三间两房的砖瓦结构,西房是三孔石砌窑洞。东房和南房已成废墟。在正房墙壁上有明显的墨迹:“千年血恨,百年洞府。癸巳年乙丑月题”。另一墙壁上写“吉日甲午年秋八月初八再游前庄:旧事前庄赵姓家,百里香名布衣夸。一生医道山重转,针治百病赛华佗。——题神医赵升山”。字迹看上去笔酣墨饱,神气畅然、刚柔拙巧、雄劲有力。根据落款时间推算,第一次是年题的,再游前庄是年秋。是谁写的呢?落款写着“君思子”应该不是真名。为什么房主早已搬离,现在仍有人在怀念他们?
原来,这两间正房住着赵高山、赵升山兄弟俩。他们的母亲是交城大营村人,是祖传中医世家。赵升山学得一手针灸技艺,一生行医不收钱,救治了许许多多老百姓。而且很多疑难杂症在他的治疗下好转,挽救了一条条即将逝去的生命。他还给十里八村的乡亲免费接生,遇到大出血,他一针下去便止住了,乡亲们都称他是神医。
赵高山的大儿子赵有和年便参加革命活动,年加入共产*成为八路*武工队队长,是交文支队的重要力量。当时抗日*府驻扎在后山,因此前庄就成了抗日*府的前哨。在前庄的红鸡毛山上有一棵消息树,站在山上就能看到城门。放哨的人看见*子出城,便放倒消息树,八路*和老百姓就开始转移,前庄的群众常去后周山的山洞躲避。赵有和经常组织武工队除汉奸、炸碉堡,前庄成了八路*的红色交通线。
一次,赵有和带领战友们去平川执行锄奸任务,任务完成后他们又饿又累便在南徐村休息,突然被敌人发现,战友们跑出村沿麦田撤离,当时麦子不太高,他们只能弯着腰跑,只要一直身,敌人的子弹就会扫射过来。一位战士牺牲时,把枪递给赵队长说,“枪不能丢下。”等到他们安全撤回前庄时,几位战士口吐鲜血,赵升山马上给他们治疗。
赵家西房安有一口大锅,武工队出去执行任务经常晚上回来,只要听到村东有狗叫声,便开始点火做饭。有的战士在赵家一住就是三年。有时武工队隐藏在山中的古墓里,赵高山便一次次地给战士们送水送饭,赵升山给他们看病治伤。而赵家的亲戚中有的受到牵连被敌人杀害,有的被迫远走他乡。赵高山、赵升山分别在年和年去世了,而曾任中共文水县委书记处书记的赵有和也于年去世了。随后,赵家后代都搬出了这个院落,迁到县城。然而带不走的是那些仁慈的善事和勇敢的故事,磨灭不掉的是人们发自内心的尊重和由衷的敬仰。
从赵家院落出来见一老农正在下地的路上,身后跟着五只牧羊犬。上去一打听同样姓赵,赵老汉告诉我们,村里当年是八路*根据地,后来出过4位县委书记都姓赵。其实,前庄几乎全是姓赵。而赵老汉所说的县委书记实际上是县级以上的干部。赵老汉布衣朴素,五条犬却毛色亮丽,油光水滑。他见我们过来,蹲下和我们拉话,五条犬是一条母犬和它的四个孩子,它们一会儿在老汉身边撒娇,一会儿相互嬉戏打斗。突然两犬恼羞成怒,两腿直立,张开大口开始较量,母犬连忙跑过去,一场决斗就此化解。
赵老汉热情地邀我们去他地里挖野菜,我们走近村前的梯田,梯田外远处绿色山野中,红色的泉泉寺清晰可见。这时,夕阳把绿色的梯田镶上了金边,一条一条的田埂犹如画家笔下的图案。梯田下一丛丛松柏郁郁苍苍,让你体会到前庄人的傲迎风霜,体会到前庄人的高风亮节。清代邑人郑立功曾写过一首《前庄村看栝子松》:不厌入山深,岭头栝自森。霜浓青凤舞,风动碧龙吟。跌坐淡尘虑,开樽浣俗心。愧无谢眺句,胜概独追寻。
是啊,前庄值得记忆的不仅有这些山和树,还有那些人和事。
作者:梁大智